油坊

我家开着一家远近闻名的油坊,因为我家的油特别贵,一两银子一钱油。即便如此,这油依旧供不应求,达官显贵都在购买我家的油,据说吃了这油,有美容养颜、延年益寿的功能。


我家一共有10个女儿,别人家都说女娃是赔钱货,生个女娃指天骂地,鸡飞狗跳的,只有我家生女娃却是欢天喜地的,别人都说我们被香油糊了心,连传宗接代都忘了,其实只有我们知道,这新的女娃就是新的榨油原料,所有榨出来的油,都是用我妹妹的血肉熬制出来的,之所以我没有去当榨油原料,是因为我要去负责帮忙榨油,亲手把我的每一个妹妹,送上不归路。


今天是我九妹出生的日子,爹很高兴。九妹刚出生就胖嘟嘟的,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,皮肤又白又嫩。

“啧啧一看就是个出油的“,我爹抱着九妹喜不自胜。

我娘自豪的一笑,伸手接过我炖的鸡汤,只喝了一口,就呸的一声吐在碗里,接着手一扬,把碗里剩余的汤全都泼在我脸上。

“想烫死你娘啊! 说多少次了,要温度正好才能端给我喝“。

我舔舔顺着鼻子滴下来的汤水,道:“娘,我尝过的,不烫,正好喝的“。

“你尝过了?“我娘眼神冰冷起来。

“我,我怕娘烫着,就尝一小口“,我语无伦次,浑身发抖。话音未落,我爹一脚将我踹翻在地上:”那是给你娘补身体的鸡汤,也是你能喝的?滚出去收油去!“

我含着泪,捂着肚子收拾了破碗,连滚带爬出了爹娘的房间。

别人家的油房在地上,我家的油房在地下。油房里很热,常年炭火不断,炭火上摆着一排排架子,架子上是我的妹妹们。

他们赤身裸体,大张着嘴,嘴上面是一根竹管,一滴滴水常年滴着。他们身下是通红的炭火。

此刻他们身上冒了一层油水。我用细抹布给他们擦拭身体,擦完之后,再将抹布里的油水拧到一个黑瓷罐里。

地窖里很安静,除了炭火发出的噼啪声,便是油水滴到瓷罐里的滴答声。突然外面传来了婴儿的哭声,爹拎着九妹进了地窖,扔在了八妹身边。

按照惯例,第一茬婴儿油,爹是要亲自收的。

九妹感受到了小腿的疼痛,哭的撕心裂肺。为了让她一直哭,爹拿了竹签子在他身上戳了6个窟窿,这样她便能一直哭,哭到浑身都是汗,浑身发烫,再用温热的炭火一烤,油便一滴滴滴下来了。这样的头茬婴儿油,传说可以令人容颜不老,可以卖到10两银子一滴。

“爹,妹妹会不会很疼?“我吸着鼻子,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渍,小心翼翼的问道。

“一个刚出生的小奶娃,知道啥疼不疼的,那几个油罐子都喂了没有?“爹问的是我那8个妹妹,”我就去喂“,我嗫嚅的回答。今天娘生产,我一直忙到现在,自己还一口饭还没吃。

“快去喂他们,死了就烤你!“爹饿狠狠的道。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,去灶旁盛了猪油拌粥,一勺勺倒进妹妹们大张着的嘴里。

大妹妹有8岁了,粥到进嘴的时候,她的眼角流出了一滴滴血泪。她已经看不见了,一双眼睛因为常年烘烤,已经深深陷进眼窝,仿佛一具骷髅。大妹妹许是不想活了,将嘴里的粥都吐了出来,带着些血沫。

“爹,大妹妹好像不行了“。我带着哭腔喊道。爹瞟了一眼,道:”你去城西叫五婆过来瞅瞅“。

我抱着爹的腿,哭着喊道:“爹,别叫五婆了,放大妹妹走吧。“

五婆是我们这里方圆百里最出名的神婆,这发家致富的法子便是他教的,他一来便会想办法让大妹妹不死,直到烤干整个身体。

我爹勃然大怒,抬起脚一脚将我踹到墙边,“烤不出完最后一滴油,谁也别想死“。

我头磕在墙上,一滴滴血顺着脸颊滴在身上,砸在地上,疼的哭都哭不出来。

“没用的东西,还得老子亲自去请!“,爹骂骂咧咧出了门。

我每个妹妹出生,五婆都要来的。来一次的辛苦钱是二两银子,虽然她家离我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。不大一会五婆来了,看了干尸般的大妹妹一眼,说道:“出油出了好几年了,也到时候了。大妮子去找你娘取她两滴乳汁一滴血,就说我要的,快去。“

五婆一张脸跟干核桃似的,说话的时候既不看我也不看大妹妹,只盯着九妹妹看。九妹妹被爹用牛皮筋绑住了手脚,此刻不知是哭睡过去还是昏死过去了。我哎了一声,端了一个粗陶碟子,出去找我娘去讨乳汁和血回来。

五婆掏出一排银针,选了一根不粗不细的,将乳汁和血扎进大妹妹的眉心,又将剩余的乳汁和血涂在大妹妹眉心和太阳穴。

“妥了,有了他娘的气味,孩子恋母,一时半会舍不得死。抓紧时间扎最后一茬油吧。“

我爹连连点头,嘿嘿直笑。巫婆又到九妹妹身边,取了一勺热油,滴在九妹妹颅门上,九妹妹吃痛,哇一声哭了出来。巫婆口中念念有词,伸手往九妹妹头顶一抓,九妹妹呀了一声,原本颤抖的手脚顿时不动了,目光瞬间呆滞下来,哭也不哭了。

“三灯灭一灯,这就乖了”。

我知道五婆说的灯是什么,人身上有三盏灯,头顶左右肩各一盏

称之为命灯,灯在命在,灯灭魄散。我这些妹妹们之所以乖乖躺着,都是因为被五婆吸了一盏命灯,成了呆子娘。

出月子那天,爹带着他去五婆家祈福求子,我娘说生了10个女儿,现在有钱了,是时候生个儿子了。那天一个老和尚化斋到了我家门口,我看他可怜,拿了个大白馒头装进他胸前的布袋里,又端了碗清水倒进他的玻璃里。

“你要不要香油?我家有好多“。我歪着头问老和尚。我记得戏文里,和尚化斋除了要吃的喝的,还要香油,回寺庙供菩萨用。老老和尚笑着摆摆手道;”你家的油,和尚可不敢要。谢谢你啊,娃娃~“ 他若有所思地摸摸我的头,念了一句:“阿弥陀佛,娃娃,父母是不是每天为你喝一小碟油”?老和尚边盘菩提子边问。

自我家有油坊,我每天都要喝一口妹妹们的油。我点头称是。“你有9个妹妹,常年不见阳光,放在地窖里烘烤出油“。我鼻子一酸,再次点点头。”你爹娘这般狠心,竟把你们做成了油女。他们让你喝油,是想让你做替罪羊。你这9个妹妹活的辛苦,死的凄惨,死后必成煞气,就会来找你,而你父母和始作俑者便能躲过一劫。阿弥陀佛~,娃娃那个油别再喝了,那可是送命油。你大妹妹不成了,记住今晚无论谁喊你,都别答应,他若是问你要油,你就吐口口水到红纸上给他。这个福纸,你拿着揣在怀里,谁也别告诉,兴许能保你一命。我暂住在,城东的破庙里,有事去那里找我“。

我懵懵懂懂地点点头,再接下来,我是被我爹扇醒的,原来不知何时,我靠着门框睡着了。他手臂上抱起的肌肉晃得我眼疼,一巴掌接一巴掌,劈头盖脸。日光越来越亮,目之所及都是金星星。“你怎么看家的?你大妹妹死了!你这个丧气鬼,赔钱货!打死你!剁了喂狗”!我娘拦住他道别打了,打死了地窖里那几个油罐子谁伺候,油罐子死了,后面生儿子靠谁。好不容易,爹才收了手,我被爹打的鼻青脸肿,此刻被爹运进地窖里,扔在地上。我动也不能动,听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,我头重脚轻的尝试起身,爬了两爬才爬起来。

“大妹妹”,我哭,伸出手摊上烤他的架子。大妹妹因为常年烘烤,已经瘦脱相了,皮包骨头

头发宛如杂草般枯黄。以前张的大大的,去接水喝的嘴巴终于闭上了。抱着她轻飘飘的身体,我嚎啕大哭。夜里我做了梦,梦见大妹妹来跟我告别,我哭着不让她走,哐啷一声,我一下惊醒过来。外面起了大风,窗户和门都哐当哐当响,不对不是风,是有人在敲门!

“当当当当”一共四下。我颤颤巍巍贴着门缝往外看,正对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,我惊呼了一声,跌在地上,紧紧捂住嘴巴。是大妹妹。“嘿,姐姐,我看到你了”。“姐姐,我口渴。我要喝水”。我抖着手倒了一碗水,因为恐惧和紧张撒了大半,跳回床上,钻进被子。刚蒙好被子

门吱呀一声开了,有什么东刺啦刺啦进了屋,带着一股油腥味,接着响起咕咚咕咚的喝水声。

那东西用鼻子到处嗅,跳到床上才漏到我的被子角。“姐姐姐姐,我的油呢”?有什么东

西压在我身上,又冷又重。我强忍不适,从怀里摸出红纸,吐了一口唾沫在上面,慢慢伸出被子外,将红纸递给他。他接过的同时,我身上一轻,忍不住睁开了双眼,正对上大妹妹流着血泪的眼睛。

我吓得尖叫一声,大妹妹却伸出干枯的手指,对我做出了嘘的动作。哭骷髅状的脸上现出阴恻恻的笑意:“姐姐,爹娘呢?我找不到他们”。我浑身抖如筛糠,勉强指了指隔壁。“姐姐你看,我给你变个戏法”。大妹妹笑着,嘴巴慢慢张大,钻出一只只老鼠,如潮水般从门缝墙缝朝隔壁蔓延过去。我再也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,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。

“鬼嚎什么,一大早的还不去收油”!我浑身一抖,睁开眼,看到我爹那张铁青的脸,却不见了大妹妹那张干枯的骷髅脸。原来是大梦一场,我浑身的衣物完全已经汗湿,黏黏腻腻的裹在身上,说不出来的难受。“收完油,去街上张老三那里买两包老鼠药,昨天晚上老鼠叫了一晚上,折腾的你娘我俩睡不好觉”。

我看了看桌子上的空水碗,一时也弄不清昨晚到底是不是梦。一摸怀里,老和尚给的符纸竟化成了灰,看来病不是梦。一直到油坊,我都一直在琢磨昨晚的事,总觉得那个大妹妹哪里怪怪的不对劲。还没等我想明白就又出事了。二妹妹也要不行了,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房梁,呼吸急促,嘴巴大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。我顾不上收油,赶忙叫来了爹。爹一看二妹的样子,又叫我去请五婆。谁知五婆一看到我,浑浊的双眼眯了一下;“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”?我忙摇头,五婆冷哼一声:“最好没有,要是生了外心,看你爹不扒拉你的皮”!

我点头称是,小心翼翼扶着五婆去我家。五婆是小脚,走起路来竟一点也不慢。但我们到的时候还是迟了,二妹妹的眼神已经散了。“是大妹拿走了二妹一盏命灯,只剩一盏,自然活不了了.可惜了,这身上还能出两斤油呢”~五婆捏了捏二妹妹的皮肉道。

我爹一听,恼的一脚将我踹飞:“贱货!叫你贪睡!以后吃住都在这油坊,再死一个,老子就把你烤了“!我正巧跌在二妹妹尸首边,他的眼还睁着,嘴已经被五婆合上。这会竟带了一丝笑。我头磕在架子上破了皮,疼的哭了出来。血水和着泪水,顺着脸颊滴在二妹的下巴上。

五婆检查了三妹四妹到九妹的情况,冲我爹点点头道:“一切正常,手紧一些就成了。“又拿出几张符纸递给我爹,”这几张符贴在油坊门口,三天之后大妹就走了“。

我爹点头哈腰地递上银子,笑道:“五婆老人家再多给两张符纸,我们住的厢房也得贴贴。那死丫头引了老鼠来,闹得我们两口子睡不好觉“。

五婆又捏了两张符纸,递给他:“记住你的承诺“!我爹看了看我,点头道:“放心,绝不食言“!

我狐疑的看着他们,却又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。额头的伤口一阵阵发痛,我拿抹布蘸了清水擦了额头上的伤口,洗了拧干,又来擦二妹妹的身体。却发现刚才滴在二妹妹下巴上的那滴血水,见了原本有血水的地方湿漉漉的。我头皮一麻,本能的看向二妹妹的嘴,发现她嘴角的笑意里竟多了一丝满足。

嗓子里恐惧聚成的尖叫还没喊出来,便听到我爹喊道:“死丫头,过来喝油“!最终对爹的恐惧,生生压下了我嗓子里的恐惧。看着爹从油罐子里舀了一小勺红色的油递给我,我手指微颤,端起来一饮而尽。五婆满意地点点头,趁着我爹送五婆出去,我将嘴里的油悄悄吐在墙角。那一瞬间,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人在笑,但仔细一听,又只剩下炭火的哔剥声。

趁着我爹让我送油到薛举人家,我又找老和尚一趟,让他再给我一些符纸。老和尚看到我,叹了口气道:“娃娃,九煞有两煞,怕是一煞比一煞凶。符纸怕是不成了,这串佛珠你拿去吧。记住佛珠放在心口处,贴身放着,无论如何都不要拿出来“。

我朝和尚磕了一个响头,留下一小块银子,是那薛举仁娘子给的赏银。晚饭后爹把二妹妹的尸体扔给了我,让我夜里拿到乱葬岗去埋掉。“去跟你大妹妹埋在一起“。”爹,我怕~“我想起二妹妹嘴角的笑,怕的直打哆嗦。被我爹一脚踢出门外,摔了个嘴啃地。”你不去埋,难道还要老子去埋?再啰嗦就打死你“!我拿着锄头,背着二妹妹的尸体,边哭边往乱葬岗走。爹出去找王老二喝酒,娘到刘大娘子家串门子了,可惜没有一个人帮我。这时候乱葬岗野狗野猫正在进食,攻击性极强,实在不敢去啊。既如此,就把二妹妹跟大妹妹放在一起吧,这样就省事多了。

安顿好二妹妹,我就回了油房,陪三妹到九妹,顺便收收油。夜里睡得正香,脸上一痒,我缓缓睁开眼,正看到二妹妹伸出舌头舔我的脸。我吓得发不出一丝声音。“姐姐姐姐,我的油呢?“二妹妹直勾勾看着我,他的脸几乎干枯,眼睛深陷,嘴角带着一丝冰凉的笑意。

我想起老和尚之前教的方法,忙从怀里掏了半张红纸,吐了口唾沫在上面递给他,他竟拿着走了。

“爹不疼娘不爱,爹不疼娘不爱……“她幽幽的说着,拖着两条僵硬的腿走了,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黑压压的老鼠。这二妹妹也是说不出的怪,我拼命思考,当我意识到究竟怪在哪里时,身上还未下去的冷汗又冒出一层来。大妹妹和二妹妹他们从不管我叫姐姐,所以他们不是大妹妹和二妹妹,那他们是谁?

这时听到我娘的尖叫声,“鬼呀有鬼“。她的叫声凄厉无比,在寂静的夜里传的很远。爹将五婆给的符纸都贴在屋里也没用,折腾了一夜到天亮才安生。娘虽睡着了,却发起烧来,爹让我请了,郎中,不想郎中却说我娘有喜了,还是个男胎。我爹高兴坏了,对着娘的肚子说:”乖儿子,你可算来了,快快长大,家里的油都给你“。

我熬了鸡汤端给娘,娘一口气喝了,脸上献出从未有过的慈爱。摸着还平坦的肚皮,轻轻哼着儿歌。许是妹妹们感觉到了家里有了喜事,今天产油产的特别多,我和爹两个人收油都收不急,累瘫在地上。但只这一夜,三妹和四妹便出完了油,变成了干枯的尸体。爹想不通怎么回事,本想骂人,但看着满满的两大罐子油,又闭上了嘴。仍旧让我把三妹和四妹扔到乱葬岗去。

到了晚上,家里的老鼠更多了,爹说都是油吸引过来的,可我觉得不是呢。娘做噩梦越发频繁,说一闭眼,便看到死去的4个女儿站在自己面前,求他抱一抱。爹只好又请来了五婆,五婆冷冰冰的看了看我,对我爹道:“这丫头不老实,这几天都没喝油!“

我爹一听,大耳光子扇了过来,对着我的脸左右开弓。“我说怎么回事,原来你这个小贱人搞的鬼,看我不打死你“!五婆拦住爹说喝油要紧,爹便端了油罐子上来,将我的头狠狠按进去。清透的液体争前恐后涌进我的鼻腔,我呼吸不了,只能把嘴打开,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油,接着被我爹拎起来一把扔在门外。五婆看着摔得半死的我,道:“怕是要加紧些,这丫头大了,不省心了”。我爹恶狠狠的盯着我道:“都听巫婆的”。

“那和尚可给了你什么东西?”巫婆一张核桃似的脸凑到我面前。我心里咯噔一声,看来这老巫婆知道了和尚的存在。“没有,什么也没给”!我拼命的摇头,巫婆一笑,直撕开我胸前的衣物,露出那串檀木佛珠。

“我说呢,小三和小四怎会一夜之间出完了油“。她鸡爪一般的手一把扯出佛珠捏得粉碎。我哇一声哭了出来。“找死,吃里扒外的狗东西“!我爹暴怒,连踹我几脚,拎起我扔进油房里。

自这天起,每隔两个时辰,我爹便喂我喝一勺油,我喝油喝的吃不下饭,喝不下水,一张脸映在水里,光滑细腻,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油。也自那天起,死去的四个妹妹每晚都会朝我要油。爹娘那边倒是安静了下来,只不过我娘的孕吐越来越严重,我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照顾娘,家里的油只好继续由我来送。

我送完刘知府家的,送冯孝廉家,却遇到了在冯孝廉门外化缘的老和尚。我告诉他说五婆捏碎了他给我的佛珠,没想到他哈哈一笑:“佛珠本来就是给他预备的,捏碎就对了。这老萧成精多年,一直想成仙,便想了这个九阴俱煞的局,这九阴的油喝对了时间,喝对了量,赛过无数血石。只不过他不仅要喝油,还要吃肉嘞。娃娃你就是他最好的血石,五日后便是六年一次的至阴日,此时他不仅要吃了九阴吸食煞气,还会把你也吃了来增长修为。”

我膝盖一软,扑通一声跪下求他救命。老和尚扶起我道:“城东破庙里有只大鼎,危急时刻可进去躲一躲。他又给了我5颗菩提子和一张符纸,让我把5颗菩提子,分别喂5个妹妹吃下来,破五婆的局。符纸用于危难之际,只需轻轻一撕,便可瞬间逃到破庙里。

我拿到菩提子当晚,五婆住进了我家,因为我家总闹耗子,有怪声。娘害怕,便让爹求了五婆来住几天。爹很高兴,特意买了酒菜款待五婆。那晚五婆多喝了两杯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他总盯着我娘的肚子看,还不停咽口水。到了夜里,眼睛绿油油的,我不由得多信了和尚几分。当晚就把菩提子喂给了妹妹们吃。

第二日我端鸡汤给我娘喝,被五婆拦在门外。“你娘还没醒,鸡汤给我吧“。我递给五婆鸡汤的时候,隐隐闻到了一丝血腥味,她的嘴唇格外红,就像就像喝了血似的。”把鸡肉再盛一碗来“,巫婆端起鸡汤一饮而尽,将空碗递给我后道。我忙盛了鸡肉过来,五婆张开大嘴,将鸡肉全倒进嘴里,原本一张核桃般的脸褶子全被撑平了,现出一根根血丝,蚯蚓一般,说不出的怪异。我看也不敢多看,转身进了油房,喂妹妹们吃早饭。

自五婆来后,家里的老鼠一只只不见了,我爹我娘那边也安静了。这天5个妹妹不知怎的不出油了,我叫了五婆来看,他神色严肃的看了一圈,拿出竹签,在每个妹妹身上戳了几个血洞,又对着妹妹们念了会咒。嘱咐我多喂妹妹们些水,再加些炭火烧旺一些。果然只一会功夫,便重新出油了,五婆满意的一笑,吩咐我守好便转身离开。

让我觉得奇怪的是,妹妹们不出油这般大事,爹都没有出面,而且一连两日,我爹我娘都没见出门,只偶尔听到他们的说话声,这让我很不踏实。这家里太安静了,静得让人心惊,这五婆也怪,晚上不睡,只白天午时睡一会,门窗关死,呼噜声震天那种。于是我趁他睡着,悄悄敲敲我爹娘的房门,里面竟没有一丝声息。我试着轻轻推了个缝隙,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,我一个忍不住差点呕出来。捂住了口鼻,贴着门缝挤了进去,进门只看了一眼,我便瘫倒在地上。

只见屋里我爹我娘端端正正坐着,但肚子却都空了,连眼珠子都不见了,身子下血迹斑斑,不知什么动物的粪便扑了一地。我浑身战栗,拼命捂着口鼻,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。不知何时吗,隔壁的鼾声停了,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。我浑身如同一滩烂泥般使不上力气,勉强绕过粪便,挪到爹娘的床榻之下。刚刚趴地,门吱呀一声开了,一双黑漆漆的大脚踏了进来。有一点可以肯定,那绝不是人的脚。嘶啦一声,像是什么东西被撕开扯断,血水滴落下来,我娘的一只断臂垂了下来,上下蠕动,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。很快香甜的咀嚼声传来,夹着咬断骨头的脆响,我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,无比后悔进这个屋子。

突然咀嚼声停下,那东西似是伸长了鼻子在空气中嗅,那双大脚慢慢挪到床边,低下头看向床底。我闭上眼睛,将头埋在四妹妹身旁,是的,大妹妹、二妹妹、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尸首,都在爹娘床榻下。是我放的,因为我不敢去乱葬岗,也不敢放在自己屋,只好放在爹娘的床榻下。

很快大妹妹的尸首被扯了出去,干瘪的尸体被扔在地上,发出一声钝响,尸臭味混合着油味充斥在房间内。我腹内抽搐几次,想呕出来,又拼命忍了下去。好不容易等到那怪物吃饱喝足离开,我浑身异物已完全湿透,软手软脚的从床下爬出。到院子里,便忍不住吐了出来。

“你刚才去哪了?在油坊没见你。“是五婆的声音。

“五婆,我,我好像吃坏肚子了,上吐下泻,今天净往茅房跑了“。我擦了一把嘴角的呕吐物,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。巫婆狐疑的看了看我,让我张口,弹给我一个红色的药丸。”吃了进油房收油,两天后我有用。“

“我今日在你父母床榻下,看到了你四个妹妹的尸首,是你放的“。我正要离开的时候,他又叫住了我,说了这么一句。我僵着身子扑通跪了下来:”妹妹们说喜欢娘,想离娘近一些,我答应了他们。五婆,你帮我求求情,否则我爹会杀了我的。“

五婆阴恻恻的一笑道;“去收油吧,放心有我在,他们杀不了你。“我忙道了谢,一溜小跑跑到油房,跌在地上,身体后知后觉的颤抖个不停。收完油,我对5个妹妹说:”时间不多了,今天咱们得比以前再多吃点,大姐救不了你们,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做,只能委屈你们了“。我将炖好的鸡汤盛好,撒了把我从药铺买的药搅拌均匀,一点点喂给妹妹们喝。他们好像都听懂了,一个个流出血泪,一口口喝着。少量多次,不至于立马丧命,我又撒了些到油里去

搅拌均匀。

两天后巫婆施法,榨了最后一轮油,妹妹们奄奄一息,到日暮时分全都咽了气。五婆让我把所有的油都倒进一个大缸里,他将九个妹妹的尸体摆在大缸外侧,形成一个阴阳法阵。子夜来临,鬼声啾啾,是我的九个妹妹们回来了。九具干尸立了起来,叫我大姐。我指了指正喝油的五婆,他们嘎达着干枯的嘴巴,怪笑着扑了上去。

“这不可能,你究竟做了什么?“五婆尖利的叫道,他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这些干尸。”你们以为让我日日喝他们的油,将来他们惨死成煞的时候,便会找我报仇,替你们顶罪。可知他们是用我的血养大的,我是喝了他们的油,但我还给了他们我的血“。我冷笑道。

“原来如此,我吃了你这个死妮子“!五婆桀桀一笑,摇身一变,成了一只遮天老鸮,冲我便啄了过来,却被9个妹妹拉住,扯掉不少羽毛。他疼的大喊。”你也知道疼,五婆你放心,妹妹们不会让你这个罪魁祸首死的太容易的“。五婆奋力挣扎,啄碎两个妹妹的尸体,吞噬下去,又径直朝我扑来,黑色的大爪一把抓起我便要吞进去。

我朝空中大喊救命,“阿弥陀佛“,一声佛迹陡然袭来,”妖孽!还敢取人性命,天理难容“!那老和尚一身凛然之气怒斥老萧,老萧厉笑一声扑向老和尚,两方斗得难解难分,我被老萧握在爪中动弹不得,快被捏死了。危难之际,我想起和尚给的符纸,便摸索着拿出来一把撕了。金光一闪,耳边生风,我竟真的脱离了利爪,瞬间来到了城东破庙里。午夜寒凉,冷风一吹,遍体生寒。我找到那个和尚说的大鼎,大鼎族有一人多高,下面堆满了劈柴。我将劈柴扔进大鼎,爬了进去,生了堆火,很是暖和。

我靠着顶壁沉沉睡去,不知过了多久,庙外响起声音,像是那老和尚回来了。我爬上鼎沿一看,只见老和尚嘴角带着黑血,脸色铁青,跌跌撞撞走了进来。还未进门,便将一张符纸扔在鼎下,一团火着了起来。只不过着了几下便熄灭了,因为鼎下没剩几根柴草了。和尚踉踉跄跄走近一看,“柴草都没了,天要灭我呀“!他凄厉的扬天吼叫。

“和尚,柴草被我生火用了,你也想吃了我对不对?你让我躲进鼎里,就是为了把我炖熟吃了来增长修为。你也想成仙,所以你喝了缸里的油,还吃掉了九阴的尸首“。

“是你在油里下了毒“老和尚捂住肚子,恨恨地道。

我冷笑道:“是我,砒霜我早就买了,9位妹妹死前也成了毒人。“

“为什么害我“?老和尚嘴里涌出更多的黑色血液。

“我没有想要害谁,我只是在油里和9个妹妹身体内下了毒。谁喝了油,谁吃了妹妹们的尸首,谁便会中毒。和尚,你不该喝那些酒,更不该跟五婆那只老枭抢尸体吃。守株待兔听过吗?我用的是最笨的方法。“

那和尚苦笑两声,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问道;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?“

“其实那天你给我符纸,我原本很感激你,但你化成大妹妹和二妹妹的魂魄吓我,一不小心漏了破绽。你不知道,他们从不叫我姐姐,而是叫我大姐,一字之差,外人不觉得,但朝夕相处的姐妹却能感觉得出来。我二妹妹尤其怕老鼠,死后怎么会身后跟那么多老鼠。若是我没猜错,你让我吐开油水倒纸上,是为了看我体内的含油量,对不对?你怂恿我不再喝油,那是因为你知道,我爹和五婆一旦发现我不喝油,便会惩罚我,加倍让我喝油,这势必会加快进度。“

和尚艰难地靠在顶上,面色愈发黑紫,大口喘着气。“再后来你给我佛珠,却被五婆轻易捏碎,随后令他妖性大发,我就更怀疑你了。你还用菩提子标记油女,怕五婆偷梁换柱糊弄你,

和尚,你的破绽太多了。“

他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,眼口鼻都流出血来,含着满口的血大喊一声:“你明明还是是个孩子啊“!那和尚说完,扑通倒地,化成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。我看着他圆瞪的眼睛道:”其实我是,也不是。任何一个,自小在这般恶劣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,都不会再是孩子。若不能保护自己,早死一百遍一千遍了。“我转了转眼珠子,忍不住捂嘴笑道:”再说了,谁说我是一个人了,和尚啊,你太单纯了。“

回到我家的院子时,已接近拂晓,院内一片狼藉,缸内的油已所剩无几吗,9位妹妹的尸体残缺不全,被和尚和五婆抢食了大半。五婆化的那只老鸮,死在地上也是七窍流血。我料理完爹娘和妹妹们的后世,请了一帮和尚道士,做了一场大的法事,超度我的9个妹妹,超度一切被欲望吞噬的亡灵。

半年后,14岁的我开了一家真正的油坊,名字叫酒香坊,里面共有9个排位,每晚我都和妹妹们一起吃饭聊天。

“大姐今天进账多少“?这是2妹妹,

“5两银子吧”, 3妹妹不是在边上一直记着账的吗?对吧,3妹妹?“这是大妹妹,

我点点头,夸她们聪明。“大姐我想吃糖豆”,这是9妹妹的声音。我抓了一把糖豆放进嘴里。

“大姐我想吃鸡腿:,这是6妹妹的声音。我抓起桌上的鸡腿,几口吃完。

番外1;

昏暗的灯光下,通红的炭火旁,瘦弱的女孩割开自己的手掌,任由血滴进米粥里。她用纱布简单缠了手掌伤口,端起陶瓷碗,将碗里的粥,一口口喂给架子上的小女孩们。

“来,大妹妹一口,二妹妹一口,三妹妹别急,马上到你了“,女孩一边往一张张大张的嘴里喂粥,一边碎碎念:”对不起妹妹们,今天大姐又喝了你们的油,不过大姐刚才滴了血到粥里,老规矩以血换油,,还给妹妹们。妹妹们,大姐没本事救你们,但大姐答应你们,无论将来发生什么,咱们姊妹十个永远在一起,永远永远不分离。“

番外2;

深夜,街边茶馆里,两个脚夫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烧酒。

“我给你说啊,去过这么多油坊搬货,这酒厢坊最是邪门。“

“邪门到哪了?我看除了东家年龄小,跟其他油坊没啥区别啊?“

“你是不知道,这么多油坊,就酒香坊一只老鼠没有,

“那还真够邪门的,油坊不该是老鼠最多的地方吗?”

“我听说啊,老鼠最是精明,凡是煞气重的地方一概不光顾”

“你的意思是?”

“我听说这女东家一家子都死绝了,小小年纪供了9个排位”。

“大哥你别吓我,我胆小。”

“这大晚上的确不适合说这些,你冷不冷?我怎么这会突然冷的厉害,不说了不说了,这东西太邪性了,咱们啊,还是让小二再去打点烧酒来喝吧”

发布于 2023-12-06 11:32・IP 属地浙江